替嫁之将(217)
第209章 反将一军
很快,考生买到的题目送到楚翊手中。他用颤抖的目光扫了几遍,汗透中衣,如芒在背。
“古之学者为己”,是皇上在他耳边悄然亲命的题目。除了他和袁鹏,只有小五知道。其余的四书义和经义试题,也都是小两口一起选的,又和袁鹏最终议定。
不可能是小五泄题。
内廷有人窃题?考题封存于皇上读书的勤德殿,那等同于质疑圣德。而且,假如有人窃取到完整版,一定会精准售卖。
还是家里有鬼。
所售四书义的八题里,没押中的五题都曾是备选。有人多次潜入他的书房,仔细翻阅了他的书,还看见了小五做的笔记心得。
谁是鬼?四舅,不。罗雨?也不可能,而且他识字不多。小五的伙伴们?虽然那是个骗子团伙,但没理由出卖自己。
究竟是谁?
王喜,桂嬷嬷?她的儿子,二管家永贵?不,不会的……
电光火石间,楚翊思绪如潮,旋即目光一凛:“我入宫请旨,进行清场,择日重考。袁大人,还有十八名同考,随我同去。”
勤德殿内,楚翊和袁鹏端跪于前,身后是十八名同考。
和煦春风贴着大殿涂了桐油的砖地滚过,钻进亲王华服的袖口,将一身的汗吹得更冷,像裹着一层蛇皮。
“臣有负圣恩,愧对天下学子。”
楚翊话音落下,永历也放下手里的考题,与师傅低声商议。
良久,朗声开口:“拟旨:朕闻有不法狂徒兜售考题,内含初场试题目。着令所有举子停笔,收拾器具有序退出贡院。为确保公平,将重新拟题,择日重考。多余之食宿费用,由户部拨款,交由各地学政分发。为国取士,乃重中之重,不可疏忽。朕将彻查此事,绝不姑息。”
旨意下达,传旨太监立即动身,前往贡院宣旨,险些撞到一人——庆王。
他本在光启殿理政,闻风而来,袖手立在一旁,用叹息掩饰得意:“唉,怎么闹出这样的事。老九,袁大人,你们是出题人,仔细想想哪个环节出了岔子?”
楚翊不语,冷漠地瞥去一眼。
永历望着哪怕屈膝跪地,依然俊挺如玉树的九叔,苦恼地叹了口气,不知如何发落。只好先质问袁鹏:“袁爱卿,你说说看?”
“臣毫无头绪。”袁鹏平静地执行“二保一”之策,彻底和楚翊成了一条船上的人,“事实上,开考时,臣才知道初场试的考题。”
“没错。”楚翊沉稳地接过话头,“除了陛下亲命的那道题,其余皆为臣独自拟定,没有采纳袁尚书选的题目。试题泄露,臣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。”
他顿了一顿,昂着头掷地有声:“臣自请削爵,降为国公。”
这是极严厉的惩戒,但只要能保住袁鹏的吏部尚书,就值得。无论怎么削,他都是皇叔,血脉是削不断的。
余光里,庆王振奋地抿了抿嘴唇。楚翊几乎能听见,对方肚皮里翻涌的狂笑。这回自己栽了,不过,谁都别想好!
“皇上!臣已想通,考题是如何泄露的!”须臾之间,楚翊拿定主意,决心赌一把!
他回头扫视,目光在工部郎中万舸身上稍作停留,“前天,也就是初十,我和一众同考巡察考场后,摆了几桌酒菜,预祝春闱顺利。当时,庆王也在,可以佐证。”
忽然被点到,庆王一怔,看向御座:“是,我路过。”
楚翊继续道:“后来,我慌慌张张提前离席,诸位还记得吧?”
永历瞧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师傅,又朝众同考投去询问的目光。众臣纷纷道:“是,王爷的确走得很急。”“跑着走的。”
“那是因为,我头昏脑胀,浑身难受。有人在席间,给我下了奇怪的毒药!”
楚翊神情悲愤,霍然起身,红着双眼控诉:
“回家路上,我被几个人挟持了。他们问我春闱的事,我出现幻觉,说了许多胡话,我也记不清说了什么。浑浑噩噩回到家,过了很久,才恢复神智。我疏忽了,本想春闱之后再细究,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这档子的事!”
他冷冷扫视依旧跪着的十八名同考,下了论断:
“如今看来,考题外泄的根源,就是有人投毒害我产生幻觉,说了胡话,然后押题去卖钱。真是猪油蒙了心!投毒者,就在这十八人之中!”
“有这回事?”永历稚嫩的五官微微扭曲。
庆王起初面露不解,不知楚翊在编排什么天马行空的故事。此刻才反应过来,这是祸水东引、借力打力!这个奸诈的老幺,自己栽了,就找人兜底,尽量挽回损失。
工部郎中万舸登时脸色惨白,汗如雨下。
“九叔,你认为谁有嫌疑?”永历问道。
“工部郎中,万舸。”楚翊双眸微眯,狠狠一指,点出给小五下药的人,“他身上、家中,一定残留有药粉、药膏之类的东西!一搜便知!”
“荒唐!九爷,何故构陷忠良!你、你有何依据?”万舸不顾礼数,起身竭力争辩。然而,他的神情却慌得像刚偷了东西被叫住的贼。
看他的样子,楚翊猜测,此刻他身上有七成可能还带着药,家里九成可能存着药。赌一把,促成搜查,拖对方下水!而庆王为了给“弟媳”下药一事不败露,也会随之入场。
届时,水就浑了,而浑水可摸鱼。
于是,楚翊真假参半地编造:“席间,几个书生上楼来求楹联,我就写了两句。当时,我妻子也在场,写废了一张纸。你悄悄捡起来看,现在看来,是试图从中窥探考题。”
谎言掺在真话里,才更加可信。
永历询问众人,得知确实有人求楹联,宁王妃也确实写了两张。至于细节,大家都没留意。袁鹏淡淡附和:“臣也看见了。”
庆王无奈皱眉,接着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,冷眼旁观。
“我没捡起来看啊,真的没有……”万舸无措地争辩。
永历蹙眉瞧着他那一头可疑的冷汗,看向不动声色的师傅。见后者微微点头,他决定道:“万爱卿,既然皇九叔一口咬定是你。为了证明你的清白,只好搜查一番。”
之后,召进御前侍卫,进行搜身。
很快,从一个放茶叶的荷包发现端倪。夹层之内,赫然一包药粉。
万舸瘫坐在地,抹着冷汗,不时瞟向庆王。后者恼火地避开他的视线,全无刚进门时的春风得意。
永历召来太医当场研判,得知是一种烈性催情剂。原本乡下用来配牲口,流传到城里,加以改制,就成了迷情壮阳之物。盛行于烟花柳巷,有极强的致幻性。
永历拍案而起,稚气的面孔溢满震惊:“你,你给朕的九叔下春药?!哎呀,恶心死了!”
“不,那不是给九爷的,是……是臣自己平常用的。我,我身体有毛病。”万舸惊惶地咽了口唾沫,明知宁王在胡诌,却百口莫辩。
他自然不可能说,是给齐国公主预备的,目的是叫宁王夫妇再也抬不起头。谁知,江南女子天赋异禀,竟全身而退。还把特意安排在隔壁的纨绔子弟暴揍一顿,有一个鼻梁都断了。
永历清脆的怒喝响彻大殿:“皇九叔被人下了药,而你恰好有药,又恰好参与了宴会,行为诡异。哪来这么多巧合!停职付有司查办,严审细查!”
万舸口呼“圣上开恩”,不由自主地瞄向庆王。后者冷厉道:“看我作甚!是你财迷心窍,又不是本王指使你的!”
这话,相当于给万舸指明了路——你已经玩完了,就按照宁王编的故事供认,是求财才犯错。别曝出给公主下药的事,牵扯到我。
这时,吴正英低声说了句什么。
永历乖巧点头,道:“皇九叔暂降为郡王,免去主考官一职。调查结果出来前,在王府禁足反省。”
楚翊谢恩,斜睨庆王。
只见其两腮紧绷,阴沉目送拥趸被押出大殿。想捂住给公主下药的事,最稳妥的是灭口,而他在刑部的朋党做得到这一点。